那些依窗而坐的女子,并没有浓妆艳抹。一脸淡雅的素妆,身上的衣裙也并非大红大绿的颜色。
一阵阵的琴声,娇柔的吟诗声从窗中传出。如果不是满巷的脂粉气,简直就像学堂里衣裙莘莘学子般。
跟着乔馨然走到巷中一家挂着依翠居牌匾的楼前。推门走进去,一块云纹大理石屏风出现眼前。
上面写了一首“万里桥西野老居,五株杨柳宰官庐。绿衣捧砚催题卷,红袖添香伴读书。愿公二十三房里,一个环房一年徙。”
字迹娟秀灵动,很像女人的笔迹。倪强颇为有兴趣的问道“这诗是谁作的?”
乔馨然随口应道“这诗是袭兰写的,你觉得有什么问题?那句脍炙人口的红袖添香伴读书,就是这里传出的。不少文人雅士也纷纷按诗句所说的模仿,听闻不少人还专门请来年轻女子焚香伴读。”
听到这里,倪强摇头叹道“真是失之厘毫,谬之千里。咋一看去,诗句似乎是在描述年轻女子替自己心上人焚香伴读。但其实是写诗者在回忆往昔。相信作者应该是伤心人别有怀抱。”
“敢问公子为何有此见解?”这时一位身穿鹅黄锦袍的年轻女子走出来问道。
倪强低声叹道“几度试香纤手暖,一回尝酒绛唇光。添香也罢,试香也罢,在文人笔下,焚香似乎永远和无所事事的女人联系在一起。立在香炉前的女性,从来都不用为生计操心,她们全部的心思,就是等待某个男人。或者满怀幽怨地思念谁,为他的负心而痛苦。”
女子闻言后,默默地下头道“千金易得,知音难求。公子如若不弃,可到妾身房中长谈。”
“袭兰,这位倪解元今天是有要事前来。事关乔家存亡,还请见谅。”还不等倪强开口,乔馨然就替他回绝道。
倪强也只能点点头道“今天的确是有要事。只能辜负姑娘好意了。”
“那就明天午时,妾身备好酒菜,和倪解元你把酒长谈!”说完之后袭兰没有给倪强拒绝的机会,转身就朝楼上走去。
不知道为什么,看到倪强一进来就大受欢迎,乔馨然心里有些不舒服。不过眼前大事为重,她也没有过多计较。
一班歌姬已经请来,陈六福也已经把十坛兑好的焚山搬了过来。乔府内一些准备拿去典当的古玩字画也已经运到。
走到了宽敞的大厅中,这里和一般的酒楼没什么区别。摆满了座椅,还有一块略高出地板半尺左右的矮台,应该是表演歌舞乐曲用的。
环视周围一圈,倪强转头对乔馨然说道“今天规矩改一改,要进来的人都需要交五十两银子的门票费……”
“五十两?就算这里是临安,但五十两才能进门,这也太贵了吧?”乔家是商人世家,乔馨然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生意经。从来只有靠优惠才能吸引客源,哪里有用高价来把客人吓走的?
倪强笑了笑,随手拍开一坛封好的焚山道“如果一壶喝了之后可强身健体,让练武之人功力大进的焚天佳酿?你觉得这五十两贵不贵?”
虽然酒还没入口,但泥封开了之后,那股
扑鼻的酒香就说明这是好酒。别说能不能让习武之人功力大进,就凭这清澈如水的酒液,就值五十两一壶的价了!
“这种酒不是叫焚山么?应该是你玉石谷出产的吧?五十两一壶的价,是不是有些便宜呢?”见到这等美酒,乔馨然不觉得五十两太贵,反而嫌太少。
“五十两的门票只是大厅,这里楼上这么多厢房,票价最低就要五百两。并且根据房间位置和号码不同,价格也要有区别。不然花一样的钱,房间位置又不同。那些花钱的人肯定心里不会舒服。”倪强笑眯眯的说道。
乔馨然彻底愣住了,她只觉得自己的生意经和倪强比起来。就像幼儿启蒙读物和圣贤大作的区别。
这哪里还像是在做生意,简直就像是在抢劫!并且还不用恶声恶气,拿着刀枪剑戟去截道。人家会抢着来把钱往你口袋里塞。
“当然,价格不同,送的酒菜也不同。下面大厅的就只有一壶焚天,配几碟妆点漂亮的花生蚕豆什么的。上面的厢房,除了三壶焚天,还送一些酒菜。最高价的那个厢房,自然免不了要多送一壶。”倪强非常熟练的说道。
类似的事,他在地球上已经耳濡目染多年。随便照搬点过来就成,完全都不用花时间去细想。
如此高招,深谙商道的乔馨然立刻叫人过来布置。还特意把拍卖品分门别类的定好上场秩序,让歌姬编排相应的舞蹈曲艺来衬托。
忙完了这些事坐了会儿,不料账房突然拿着大叠白纸走过来道“大小姐,这门票上面该怎么写才好?以前都没做过,也不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乔馨然只能放下刚刚拿起的茶杯,接过白纸走到正在欣赏字画的倪强身边。
“倪公子,门票该怎么办?是不是好像银票那样,写上金额和房间?”乔馨然低声问道。
倪强回过头,这才发现门票还没弄好。现在离开市只有不到一个时辰。算一算大厅的座位和厢房,至少也有三五百张票要做。
皱眉想了片刻,倪强发现楼上的厢房门口都挂着房号。并非是数字序号,而是各种时节的花名。
“这些厢房应该都是那些清倌人待客的场所吧?”倪强转头问到。
现在火烧眉毛,馨然有些不满道“是的,难不成倪解元现在还想和袭兰去春兰厢房里酬唱一番?”
“袭兰?春兰?这里不同的清倌人,接待客人时都有固定的厢房?”倪强没有介意对方的语气,反而追问到。
“这里姑娘的喜好都不一样,每间厢房自然摆设也要迎合她们的喜好。所以客人找不同姑娘,就会有新鲜感。”乔馨然随口应道。
“那就行了!这些厢房的票就交给那些姑娘们。让她们随意就行了。至于大厅里的票就统一样式就成。”情急之下,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。
听到倪强的话,乔馨然稍假思索就觉得大有道理。就凭这些姑娘们亲手制成的高价门票,就能把拍卖身价抬高不少。那些渴望做清倌人入幕之宾的文人雅士,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取悦佳人的机会。
如果碰巧几个人都看中了一个姑娘,这票也
可以炒起价来。还没拍卖,光卖门票就已经是一大笔收入了!
一切按照倪强说的那样,馨然派人通知了下面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,一张张各式各样的厢房门票就被交了上来。
馨然随手翻看着,有的上面画的是秋菊,还盖印落款。有的画了颗垂柳,旁边还用娟秀的笔迹写了首诗。
但其中有一张画着深谷幽兰的门票上,竟写上了倪强的名字。看下面落款是袭兰的亲笔签名。
把门票往正在品茶的倪强面前一拍,乔馨然面带愠色道“看来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倪解元一面!”
没有计较对方的口气,倪强收下门票,心中有些纳闷。和乔馨然非亲非故,并且这次还是来帮忙。与袭兰也是普通见面,说话何必这么夹枪带棒?
未免对方再突然发火,倪强起身就朝楼上春兰厢房走去。眼不见心不烦,隔了这么远,总不会专门找上了吵吧?
见倪强拿了票竟迫不及待的去了厢房,乔馨然狠狠的一跺脚。气冲冲的朝内堂里走去,心中暗骂“男人没一个好东西,看到狐狸精就等不及……”
倪强走进了春兰厢房,虽然现在还没开始做生意。但里面的火盆已经升起,烤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。香炉里的熏香也已经点好,不浓不淡让人很舒服。
最出奇的就是桌上除了一些茶具,竟还摆着笔墨纸砚。不过看着四周墙上挂着的字画,应该是为厢房主人袭兰,兴起时准备的。
出来这么久,一直也没什么机会舞文弄墨。倪强一时技痒,倒了些茶水进墨砚然后磨了些墨。
拿起笔架上的狼毫笔即兴写道“深闺柔翰学涂鸦,幽香袭兰借齿牙。漫拟刘公知道韫,直推徐淑胜秦嘉。解围敢设青绫障,执贽遥褰绛帐纱。声价自经椽笔定,扫眉笔上也生花。”
一首律诗刚刚写完,背后就传来了一阵掌声。倪强回头看去,原来是袭兰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。
这时袭兰忽然一脸惊讶的指着那张写着律诗的纸张“呀”的惊呼一声。
刚才倪强回头之时,并没有注意到笔上还有余墨。所以一滴墨汁不小心的滴在了纸的空白处。原本一幅好好的律诗,被这么一点墨就给毁掉了。
“妾身真乃不祥之人,好好的一幅字,因妾身而被毁于一旦。白壁蒙尘的珍宝也就如同草芥般……”袭兰说着说着又开始感怀身世。
倪强微微一笑道“大道三千,区区一滴浓墨又如何能毁珍宝?袭兰姑娘就看我如何起死回生!”
说完之后倪强轻甩一下手中的狼毫笔,数滴墨汁被撒在了空白处。接着他拿出了几个茶杯,把每个杯子都倒满茶水。手中的狼毫笔,不停的在白纸,茶杯,墨砚三者之间往来。
不过一盏茶的时间,一副形神兼备的枯木逢春图就跃然纸上。原本那些被浓墨滴到的地方,都变成了枯木上的树瘤或花朵。完全看不到原本的痕迹。
“之前看着像污点,但也并非不能挽回。能化腐朽为神奇,才是为人处世的最高境界。”倪强放下笔,一边欣赏面前这幅枯木逢春图,一边自言自语道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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